正文卷 第376章 逆天换命
顾危看见藏清的神态,眉头轻皱。
“你见到的,是用巫蛊之术那一派吧?姓沐?”
藏清沉吟道。
顾危点头,“姓什么我不知道,但是确实是巫蛊之术。
顿了顿,顾危继续道:“师尊,为什么我感觉这个世界,好像蒙上了一层纱,我根本看不清他的本貌。”
藏清眸色深沉,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周王朝吧?”
顾危点头。
藏清继续道:“上古有云,天降双星,沐泽世间。正好那年冷沐家生了一对双生子,一个精通机关,一个精通占卜,所以他们成了周王朝最早的机关师和大祭司。
可后来祭司一派,出了一个专用祭司之术摆弄邪魔歪道的叛徒,祭司一派逐渐衰落。
我,就是周王朝冷沐家的后人。我本命应该为冷沐藏清。所以我既通机关术,又精通占卜。
而今的南诏祭司,就是当年那叛徒的后代,至于机关术,若我猜得不错,他应该是只是略懂皮毛,不算正统。”
顾危皱眉。
那人的机关术确实不太好。
“师尊,你周王朝九大家族之一的后人?”
藏清颔首。
“你应该不意外才对,你不是已经找到羊皮卷,知道关于他们的一些事了吗?”
顾危扶额。
“师尊,这世上到底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藏清弯眸。
“让你当初不好好学占卜吧?占卜一术,玄之又玄。年轻人啊,不听老人言。”
说完话,藏清转身进了自己的小屋。
不再理会顾危。
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后,藏清的声音才远远传来,“不准立刻走,至少多待几天,陪陪我这个老人家,这面啊,真是越见越少喽。”
顾危站在崖边想事情,山风掀起他的广袖,烈烈飞舞,清俊的眉眼被深沉笼罩。
听见这句话,他还以为是老人家日常的唠叨,只淡淡的回了一句“嗯”。
这时的顾危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一句话。
而两年后,物是人非,满目疮痍。
他才真正明白藏清这句话的内涵,理解藏清复杂的内心。
可他再也没机会回答了。
世间好物不坚牢,琉璃易碎彩云散。
顾危在想藏清说的,关于谢菱的“大难”。
他并不是不相信藏清,只是不愿意接受。
顾危转身去了藏书阁。
年少时桀骜,认为我命由我不由天,占卜课从未听过,认为通过天象来决定一个人的一生,实在太过荒谬可笑。
可如今,关系到谢菱,顾危承认,他怕了。
什么不相信?
什么太可笑?
年少的信念全被打碎。
他愿意做星轨的信徒,愿意全心去学占卜,只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够平安。
接下来的几天,顾危每天都沉浸在藏书阁。
听雪楼的弟子,全都不约而同对顾危升起了崇敬之心。
都经过千楼测了,还如此热爱学习。
不愧是少楼主。
就是用心。
藏清闻言,端起茶杯嗤笑,“他哪里是好学,不过是情痴罢了。”
半月后。
顾危不说精通占卜,但也能通过天象观测一些事情。
深夜,他抬头望天。
幽蓝的天幕上,星星点点连成线,浩瀚银河奔涌闪烁。
清透山风仿佛穿越他的身体,将他的双眼洗刷得清明,众生从未如此清晰的展现在他面前。
他看见了众生,看见了悲苦,看见了无奈。
所有的星星交织缠绕,混乱无序。
这一条,是年幼时的他,经历生死之危,逐渐黯淡时。
遇到另一颗朱红色明星,点亮了他所有的星盘,又开始重新闪烁。
那颗朱红色明星应该是师尊。
师尊的星盘太高深,他看不透。
顾危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天色通明,东边泛起鱼肚白,群星消失不见,他才逐渐回神。
他深深呼吸,晃了晃脑袋,从未觉得头有这么疼。
后来的每天晚上,清静崖上,都有顾危挺拔的身影,他带着纸笔勾勾画画。
半月后,他终于捋清了他的星轨,顺着红鸾星,找到了谢菱的星轨。
她的星轨,确实和这片大陆的所有人都不同。
别人的星轨,命运宛若银河,一生交织奔涌。
而她的,只有一颗星。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顾危盯着那颗星星看了一个晚上,看到眼眶酸涩,流下生理性眼泪,都不曾离开。
直到远处一声鸡鸣,灿烂晨光洒下,他才身形摇晃的来到了藏清的屋子前。
藏清一开门,就看到矗立在门前的顾危,浑身沾满了露珠,眼眶通红,目光毫无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藏清挑眉,请咳一声唤醒顾危的思绪。
“怎么不敲门?”
顾危声音涩然,“怕打扰师尊休息。师尊,那个大难,可有破解之法?””
藏清眯眼。
“你学了一月的占卜,应该比谁都清楚,万事万物都有规律。人行走在世间,都有既定的命数,是不能超出那个轨道的。如若超出,必然会遭到制裁。这是天命。”
第376章 逆天换命
青年眼眸通红,声音暗哑,“我不信命,凭什么一颗星星就要决定一个人的一生,哪有这么荒谬的说法?”
藏清叹气,摇了摇头,“你确实不该学占卜,我真怕你把这世界给掀翻了。”
他说完话便拂袖而走。
顾危再次回到了藏书阁,将里面的书全部看了一遍。
三天。
他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眼睛熬得通红,青丝未束披散在肩头,连藏书阁的长老都说他疯了。
最后。
他上了七楼。
七楼,向来不开放,有专人把守。
但以顾危的身手来说,混进去不算难。
藏书阁七楼的陈设和下面的楼层无二,只是书架上的书不一样。
下面的书都是纸书。
而七楼的书,全部由简帛,丝绢,或者甲骨龟壳写成。
灰尘斑驳,字体混乱,有些甚至还沾着黄泥,带着光阴的痕迹,仿佛来自千年前。
光线一束束,照亮空中漂浮的尘埃,呼吸间满是古朴陈旧的气息,顾危弹开书上的积累的灰尘,一一翻开……..
他越看越心惊。
也越激动。
原来冷沐家的邪魔歪道,不止巫蛊……..
藏清得到顾危去禁地的消息时,已经过去三天。
他眼睛瞬间瞪大,手中茶杯坠地,一向风轻云淡的脸出现裂痕,使用轻功快速往禁地飞,只留下一道残影。
站在原地的弟子被藏清的速度吓到。
师尊向来淡泊,整日就喝喝茶种种花。
他们都快忘了,藏清的武功,其实也很厉害。
听雪楼禁地在后山,从未有弟子来过。
这里寸草不生,空荡荡的荒原万物寂灭,风很大,几乎可以掀翻一切。
很难想象草木扶疏生意盎然的听雪楼,还藏着这样的地方。
一道数不清的石阶往上延伸,几乎和地面垂直,直插云霄,不知千万阶也。
藏清抵达的时候,长阶上,已经流满了鲜血。
一滴一滴,顺着长阶往下流动,三天过去了,甚至还是鲜红的,没有干涸。
说明长阶上的那个人,一直放血。
看见眼前的场景,藏清眼眶通红,一向冷淡的他,都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他飞身而起,刚行了十几阶便顶不住了。
风声猎猎,宛若实质的刀刃,割在肌肤上。
他直直坠落。
藏清单膝跪地,骂了一声娘。
遇到这种徒弟,也是够倒霉。
一把年纪了还得为他操心。
藏清继续往上飞。
他武功虽然高,但许久没用还是有些生涩。
这次,艰难行到一半,还是被猛烈的西风给吹倒,再一次下坠。
藏清的肌肤上已经布满了风刃刮出的血痕,正冒出鲜血,裸露出的肌肤没一块好皮。
正当他准备再次往上飞的时候,一道修长的身影从上方飞下来。
青年白衣猎猎,长发四散,精致的五官由于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脆弱感,宛若陶瓷般易碎。
左手手腕有一个深可见骨的的伤口,还流着血。
藏清想扇顾危一巴掌,可看到顾危满脸的伤口,还是住了手。
他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气得不行。
“你怎么敢的?用邪术逆天改命,你和玩弄邪魔歪道的巫蛊一流有什么区别?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女人你———”
顾危眼眸透着几分漫不经心,横生一股桀骜之感,“我爱她。”
语罢,顾危眼一闭,直直往后坠倒,失血太多昏迷了。
藏清闭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认命的将顾危背在背上。
顾危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左手被绷带紧紧缠住,稍微一动,就传来一股钝痛。
他咳嗽一声,对窗下那道身影唤道:“师尊,对不起。”
藏清见他醒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质问道:“你是从七层的书籍里,知道禁地是周王朝的祭祀之处的?”
顾危苍白着脸点头。
藏清冷冷哼了一声。
“你了不起。竟然还学会了换命术。眼下你那小娘子倒是没什么问题了,你好好想想自己的葬礼吧。”
顾危解释道:“师尊,大难也不全然是性命之危,有很多种方式,而且我武功高强,没人能奈何我。”
“你也知道!”
藏清厉呵。
“你只要好好把你那小娘子看好,她能出什么事?”
顾危偏头,“她现在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藏清翻了个白眼,“那你也不能和她换命啊!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说也不说一声就拿去糟蹋,你是希望我气死。”
顾危咳嗽一声,垂着眼帘,不敢看藏清。
藏清扶额,叹了一口气,“只此一次,你看到的那些秘术,全部给我忘掉,若是再敢使用……”
藏清眸色瞬间便冷厉,“那我会亲自杀了你,肃清门风,斩草除根。”
顾危点头,“只要不涉及她,我不会再用。”
藏清冷笑,“她的坏运现在全在你身上了,能有什么问题?对了,在祭台上看见了什么?”
闻言,顾危神色有些复杂。
即便过去一日,再想起站在祭台上的感觉,他仍然难以忘怀。
祭台很高,风很大,若不是他定力超绝,一定会被掀下去。
但那种唯我独尊,天地匍匍在自己脚下的感觉,他从未有过。
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天命帝王,能掌控山河,移山倒海。
天地为棋盘,万物为棋子。
而他是唯一的主宰。
顾危盯着藏清的眼睛,顿了顿,说出两个字。
“很爽。”
藏清皱眉,“还有呢?”
顾危缓缓道:“唯我独尊。”
藏清眸色复杂,“嗯”了一声。
“给我躺在床上,哪里也不准去。”
回到屋子。
藏清默默将门前那棵老桃树下的酒给挖了出来。
他不爱喝酒。
这坛酒,还是姜云子当年来听雪楼做客的时候埋下的。
快二十年了。
刚一开盖,他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醇香,直冲天灵盖,灵魂都为之震颤。
他轻笑:“果然好酒,看来姜云子没骗我。”
想到和姜云子的上一次见面,仿佛一辈子这么久了。
藏清性子淡泊,一生没几个朋友,姜云子就是一个。
要是还能见面,他定然要好好痛骂姜云子一番,他养的好徒弟,竟然将他的徒弟给拐走了。
连人带心拐得彻彻底底的,甚至愿意为了她上七千长阶,流千层鲜血,画地为牢,逆天改命…….
藏清喝了一口烈酒,被呛到满脸通红,咳得撕心裂肺。
可惜啊,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藏清拎着酒壶,目光悠远而宁静。
这一次的事情,让他对他那平日最为乖巧伶俐的徒儿,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那孩子,表面乖巧懂事又听话,实则是个桀骜不驯的,一身硬骨头。
若是镜玄知道这么多年,他和姓裴那老头子一直在骗他……
还不知道这叛逆小子会做出什么来。
罢了。
他也弱冠了。
该告诉他那些事了。
藏清坐在崖边,白发随风飞舞,望着被山风拂起的阵阵林涛,陷入久远的往事中……..
顾危这一次,足足休息了一个月,才稍微养回一点气血。
出来太久,他也该回思南了。
走之前,藏清递给顾危一封信,望着他欲言又止。
直到顾危都下山了,藏清又匆匆把他追回。
“带着你那些师弟们一起下山吧,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顾危不解,听雪楼门规,必须过了千楼测,才能出山。
“师尊,你不是向来最注重门规吗?”
藏清淡声道:“你都犯多少条了,我老了,不想管这些条条框框的,带着他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听雪楼的弟子全都开心得喜极而泣,恨不得将藏清抛起来。
天知道,苏渠那小子,一回来就天天炫耀思南的美食,外面世界的恣意美好,他们有多羡慕!
藏清眼眸罕见露出一抹温柔,“出去要听大师兄的话,别给他惹事。”
“好!”
“师尊放心吧,师兄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
弟子们七嘴八舌,没人注意藏清眼眸深处那一抹悲伤。
所以两年后,众人回想起这一日。
最先浮现脑海的的,不是藏清。
而是和煦的阳光,温柔的山风。
扶摇山的白鹤发出清雅的啼叫,站在山脚往上眺望,满山树木一齐摇晃,宛若碧海。
封冻的光阴渐渐解冻,他们才想起,藏清温柔笑意后隐藏的巨大悲怆。
隔着时光,宛若利剑般,将他们刺得遍体鳞伤。
在顾危转身的那一刹那。
藏清扬声道:“镜玄,其实你说得很对,占卜一术是全天下最可恨的。”
顾危不解。
藏清摆手,脸色又恢复了冷清。
“记住,命数不可逆,一切都有迹可循。”
还没等顾危回话,藏清就转身了。
顾危纳闷的下了山。
这一次回去不赶时间,他打算坐船,让师弟们好好开开眼界。
刚上船,顾危就拿出了藏清给的信。
师尊可从来不会给自己写信,还说什么下山再打开。
顾危纳闷的打开。
空荡荡的信上只写了几个大字。
“去清河找你外祖父。”